在早年的臺灣幣鈔收藏界,黃志毅先生是個響噹噹有著高知名度,影響深遠且是極具指標性意義的一位重量級風雲人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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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關黃志毅先生的一則新聞報導(民國82年剪報資料)。 

黃先生小時就喜歡香菸畫片及舊郵票,民國17年開始跨入收藏領域,最初是鍾情於中國銅幣,民國30年應考赴江西受訓,在江西期間開始著手收集中國各省鈔票。
民國35年來臺後,集藏範圍更加廣泛。
收藏的內容可說琳瑯滿目,包括:古錢、銀幣、銅幣、鈔票、愛國獎券、公債券、儲蓄券、各式票據、印花、郵票、郵戳、首日封、風景明信片、入場券、紀念章、火柴盒、報紙、車票、香菸盒外包裝、衛生紙內的完稅標籤..........等等,藏品種類之繁多真是不勝枚舉。
在諸多收藏項目中,還是以「中國貨幣」為主,其中黃先生用心最多、出力最勤,就屬銅幣及紙鈔這兩大項。
除了引人注目的豐盛收藏外,黃先生一生更致力於幣鈔收藏與研究風氣之推廣。
先後主編的幣鈔雜誌、書籍如下: 
(1). 《幣與鈔》(民國52年創刊共發行93期) 
(2). 《收藏家郵幣雜誌》(民國60年創刊共發行 68期) 
(3). 《中國銅幣目錄》(民國62年出版) 
(4). 《愛國獎券圖鑑》(民國71年10月出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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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志毅與聶雲鵰、朱忠謙、陳炯等人於民國52年合編的《幣與鈔》共發行93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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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志毅先生於民國60年主編的《收藏家郵幣雜誌》共發行68期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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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志毅先生於民國62年編撰出版的《中國銅幣目錄》。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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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志毅先生於民國71年10月編著出版的《愛國獎券圖鑑》(厚達336頁)。 

此外,黃先生並勤於撰述及發表文章,作品散見於《幣與鈔》、《台北市集幣會刊》、《富泉幣鈔》、《收藏家郵幣雜誌》、《台幣珍鈔芬芳與見聞錄》........等臺灣早期著名的郵幣鈔雜誌與書籍。
從民國六十代,到民國八十年代初期,凡在國內舉辦的各項郵幣鈔券等大型展覽,黃先生幾乎是無役不與,熱心奔波對推動幣鈔的收藏不遺餘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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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國67年10月,黃志毅先生與國內幾位著名幣鈔收藏家(徐祖欽、黨宇平、朱棟槐、姚蔭昌、楊榮一、夏劍鳴、薛福三)應臺中圖書館之邀,舉辦「中國鈔幣特展」。

黃先生個人展出的項目有中國銅幣及中、中、交、農四行鈔票,並代編《中國鈔幣特展》這本專刊(全書 128頁)。
這次特展可說是中部地區有史以來,規模最大、內容最豐盛的一次大型幣鈔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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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志毅先生參展的一則相關報導(77年8月19日至9月3日臺北市集幣協會舉辦成立十週年錢幣特展,黃先生提供的參展品包括四大行鈔和台灣銀行鈔券八百多種;中國銅幣兩百多種,約占全場展品三分之一。) 

黃先生曾先後擔任中國集郵協會理事、常務理事、總幹事、出版委員會副主任委員,及臺北市集幣協會理事兼研究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等職務。 
黃先生熱衷指導收藏後進,家中小客廳總是堆滿各式各樣的收藏品、研究資料及手稿。
常有學校社團及一般民間或公家機關團體的相關成員,慕名專程前來參訪。
登門拜訪及商借資料的收藏家更是絡繹於途,只要誠心求教,他都不吝傾囊相授樂於提攜。 
家中客廳這間小小的斗室,經常人滿為患。
空氣中雖總是瀰漫一股濃濃的『銅臭味』,但一點也不令人覺得世俗功利。
這座小客廳,是收藏家的樂園,是一座令人不想空手而回的寶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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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志毅先生家中小客廳堆疊如山的各式收藏品及研究資料(翻拍自《痴人列傳》一書第32頁)。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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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志毅先生早年曾與二女兒合力經營「中興郵幣社」(位於台北市中華商場)。 

黃志毅先生的收藏年資長達70年之久。
從發行雜誌、撰寫文章、收集整理資料圖片、出版幣鈔專書、經營郵幣社、擔任國內郵幣鈔協會的諸多要職、參與舉辦各種幣鈔展覽.......等等,他全身彷彿有著用不完的無窮精力。
多采多姿的收藏歲月,讓黃先生一生充滿傳奇色彩。
其認真執著、堅持理想、熱愛收藏、一絲不茍的嚴謹態度,足為幣鈔收藏界的典範楷模而無愧。
當時收藏界還將黃先生與姚蔭昌先生、李東園先生、丁張弓良女士合稱為「臺灣鈔壇四大天王」。
觀其一生對臺灣收藏界的付出與貢獻,有此名號絕對是實至名歸,令人由衷感佩。
筆者收藏紙幣將近30年,記得剛初出茅廬踏入收藏界時,就已久仰黃先生之盛名。
但因南北遠隔,年齡、輩分相差甚大,雖心儀已久,卻苦於無人引見,加上個性內向也不敢貿然求教。
雖想親炙大師風範,但直至黃先生於民國87年過世前,仍無緣一見。
午夜夢迴每思及此,仍深自引以為憾。
今年10月上旬在某個偶然機緣的牽引下,有幸認識黃志毅先生生前最鍾愛的小女兒 ─ 黃美珠老師。
從初次見面的會談,瞭解到更多有關黃先生生前的一些事蹟。
一週後,黃老師寄來其最近剛完成,是一篇描述與追思父親的感人文章 ─〈畫我父親〉。
看完黃老師這篇文章,眼中含著淚光內心真是感觸萬千。
記得二、三年前,為了編書拍照片,乃將所有存放在銀行保管箱的幾大本集鈔簿全部抱回家重新整理。
當天晚上,將這些集鈔簿全部攤開平放在客廳的桌子上,然後以開玩笑且語帶得意的口吻對著兩個女兒說:「這些鈔票以後全留給妳們兩人平分,好嗎?」
最鍾愛的小女兒卻世故的回答:「老爸,你還是把它們全部變賣,再轉換成可用的新臺幣現金,我們比較好處理喔!」
小女兒的回答,讓我哭笑不得! 
對於深深熱愛自己藏品的收藏家而言,後代子女若能克紹箕裘,那無疑是最美好的結局。 
但對大部分的藏家而言,其後代往往對此毫無涉入甚至根本就沒興趣。 
放眼看去,目前在臺灣收藏界能夠子承父業一脈相傳的真是屈指可數,寥寥無幾!
小女兒戲謔的回答,雖讓我悵然若有所失。但仔細想想,這也是不得不面對的殘酷事實。
如今,我已先設想到一生最痛苦的抉擇,可能是生前就必須忍痛處理掉這些珍愛一生的收藏品。
而這些尋尋覓覓辛苦追求,花費無數心血、金錢才勉強匯集而成整套收藏品的心路歷程,有時就連最親近的家人也不一定能夠體悟瞭解,甚至還可能會因影響家計而得不到親人的諒解。
身為黃志毅先生生前最鍾愛的小女兒,黃老師年輕時也曾一度對老父親執著於收藏而不太諒解,甚至還有些埋怨。
如今黃老師以懺悔的心情,再重新審視昔日父女間那段相依偎的日子,才驚覺體會,原來「童年一些與父親的交集,其實才是我人生中最美的顏色」。
看完黃老師的這篇文章,我不禁想著,有一天我最鍾愛的女兒,是否也會在往後的某一天,也能寫一篇像這樣至情至性的感人文章,試圖走入與探索老父親的內心世界,並懷念她的老爸呢? 
寫完〈畫我父親〉這篇文章後,黃老師提出她的下一步計劃,打算多方收集資料,並邀請導演友人協助拍攝一部描述父親一生與收藏的相關紀錄片,做為對父親無限懷念的見證。 
今天(2012年11月17日)下午,黃老師與友人開車一起南下到草屯,洽談拍攝紀錄片相關事宜並參觀筆者個人的幣鈔收藏品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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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黃老師在草屯家中合照(拍攝於2012年11月17日)。 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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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老師與一起來訪的友友人合照(拍攝於2012年11月17日)。 

經徵得黃老師同意,現將〈畫我父親〉這篇文章刊登在本部落格與大家一起分享(原文刊登在《台北市集幣會刊》第36期第79頁至第84頁)。
〈畫我父親〉作者:黃美珠老師
父親是玩收藏的人,用今天的術語來說,就是那種「收藏達人」。 
小時候父親的口袋總是塞得鼓鼓的,裡面彷彿是魔術師的百寶袋,可以隨時隨地變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兒。對小孩子來說,那真是一種致命的吸引力。 
那時候男人的西褲口袋總有一個暗袋,用來裝零錢及打火機之類的小東西。 
父親抽菸,但他不慣用打火機。因收藏成癖,他反而特別喜歡那種扁扁的「紙夾式火柴」,而不是另一種竹盒式的火柴盒。 
「紙夾式火柴」上面附有各式各樣的圖案,等到最後一根火柴棒擦一聲劃完了,接著他會小心翼翼把上面的訂書針拔卸下來,再將上面圖案細心攤平,然後分門別類收入他專放火柴盒的寶庫裡。 
他做這些事時非常細心,神情看起來總是十分愉悅,有時還會忘我的哼起歌來。他做得極認真,旁邊另一個小人兒也看得很入神。我已不復記得當時心情,也許在那以父母為天的幼齡好動歲月裡,自然就會對父母親做事的專注神態,產生近乎膜拜的崇敬心理! 
也因此,童年走路時我總是習慣看著地面,一心想要撿拾有著美麗圖案的火柴盒,好拿回家跟父親獻寶。
父親的收藏當然不止於此。 
火柴盒對他來說只是花槍之流,甚至郵票也還登不了廟堂之列。可以說凡是有圖案有歷史意義的東西他都充滿興趣,並且還喜歡像史學家一樣詳加考據其背後的典故與軼事。 
父親生活節儉,連衛生紙都常撕成半張方才使用,但他卻又捨得花錢去訂閱報紙甚至在當時算是小眾的《皇冠》、《拾穗》、《讀者文摘》等雜誌。 
我常想,父親是不是因為幼年家貧失學,所以用盡各種自學方法去餵哺自己在知識領域上之不足,但也因此激發出他血液裡所潛伏的收藏基因。
記憶裡,父親收藏有一整套「愛國獎券」,每一張都被他視若珍寶整理如新,並用玻璃紙小心翼翼包覆著。 
1982 年,三姊於台北成立「齊格飛出版社」,並與姊夫合力為父親出版一本銅版精裝彩色印刷的《愛國獎券圖鑑》。
在當時出版這樣冷門的收藏參考書籍,幾乎讓姊夫他們賠上一棟房子。這件事後來還成為我們姊妹間的茶餘笑談,認為大概也只有收藏家的女兒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。 
父親精心編撰的這本圖鑑,後來也成為收藏台灣愛國獎券一本極其重要的參考工具書。 
父親真正醉心的其實是錢幣,他窮其一生鑽研它,功力之深厚據說已讓他成為國寶級人物。 
父親的本業只是個基層小公務員,他常幫同事代班值夜,以便讓自己不受干擾能好好『做學問』,並順便為自己多賺些值夜加班費,藉以購買心愛的各式收藏品。
自小就愛黏父親,也跟他一樣是個貓頭鷹。 
每天吃過晚飯洗完澡,我便扛著書包從旁邊的小宿舍盪呀盪,走到父親辦公室。大辦公室裡多的是辦公桌,父女倆就這樣各據一隅,各有各的遊戲天地,空氣中飛舞著快樂的小精靈。 
父親把玩他的寶貝,我做我的功課,功課做完就開始畫我最愛的紙娃娃。畫累了打個呵欠揉著惺忪睡眼扛書包回家睡覺,獨留父親一人繼續與錢幣共舞。 
他會拿著放大鏡反覆檢視它們,用小刷子給錢幣來個全套按摩,為紙幣修復摺痕再幫它們穿上玻璃紙外套,背後再用小小膠帶固定住四角。 
那年頭沒電腦也沒3c產品,父親會圖文並茂用鉛筆示意圖或錢幣拓印,給每個寶貝評定『品相』並加以敘述、考據及評論,讓它們有了各自的血統證明與生命。 
週末不上班,父親更是皓首窮「錢」,他常說:「沒做什麼,就聽見雞啼,往窗外一看,怎麼就天亮了!」
父女之間有時也會交流。 
父親的許多小道具,我也會借來一用,學父親拿著放大鏡認真審視我的紙娃娃,或者用父親的小鑷子為紙娃娃穿上漂亮衣服。當我在做這些事時,也會像父親一樣哼著歌或喃喃自語假裝和寶貝們親切對話。
有一次學校要交地圖作業,我怎麼畫卻都畫成變形的地圖,涕泗縱橫不斷跟自己生悶氣。父親走過來看一眼,便在白紙跟地圖都打上許多小格子,然後在旁邊一步步耐心教我怎樣學著看座標畫地圖。 
那一次我很驕傲交了一張全班最完美的地圖。當時不禁覺得父親要是生在古代,應該也會被挑選去修什麼《皇輿全覽圖》吧!
父親是好學的,什麼東西都想研究一番。他常跟我們說:「你看,我秣讀冊,可是我比那些教授還要有學問,他們都還要來請教我呢。」 
有一年,他忽然興起辦雜誌的願望,想藉此與同好分享與交流。這個念頭越演越烈。他甚至連雜誌名稱都想好了,就叫《收藏家》! 
他開始興沖沖籌備起來,甚至還提筆寫信給當時「國立故宮博物院」的院長蔣復璁先生,請他為雜誌題字。我們都笑父親實在太自不量力,這樣一份上不了枱面的雜誌,怎會贏得蔣院長的青睞? 
可是父親依舊滿懷希望,每天焦急等待郵差捎來夢寐以求的答覆。 
日子一天天過去,父親的希望卻一天天落空。 
其實父親的字就像他本人一樣桀驁不馴、自成一格。他絕對有資格為自己出版的雜誌題字,可是早年失學的陰影及自卑心理悄然作祟,在自覺求人不成之後,居然要求他的小女兒來幫雜誌的封面題字。 
當時我還只是個中學生,書法雖然在班上也屬小霸王。但茲事體大,恐慌之餘,開始發狂勤練起「收藏家」這三個字。這樣的陰錯陽差,讓收藏家當時16歲小女兒尚不成熟的書法竟也勉強上場,為自己父親創辦的刊物作了歷史見證。
所幸蔣院長的題字,終於在《收藏家》第二期即將出版前送達。父親如獲至寶,捧著題字注視良久,他心裡的雀躍歡喜是可想而知。 
蔣院長所題的「收藏家」三個字從第二期起正式登上雜誌封面,我想從那刻起,也算是在父親心裡舉行了一場由蔣院長主持的正式冊封典禮。此後,他也是個如假包換、不折不扣的正宗收藏家。
當時沒有電腦,一律用鉛字排版,花費不貲。有人說,如果你想要害一個人,就叫他去辦雜誌吧!《收藏家》這樣的雜誌當然更是為害加三等。 
民國60年11月,《收藏家》正式發行,從此父親更加不眠不休,「校長兼撞鐘」一人包辦所有工作。無人投稿時,所有內容就由他一人編寫校訂,再分別冠上不同筆名。 
當時沒有Facebook,這份雜誌在當時應該是台灣幣鈔界人士一份共同的的精神食糧吧! 
父親在每期雜誌設置同好交流平台專頁,收錄所有交換資訊。有時父親實在忙不過來,就會央求小女兒幫他看稿校對。這項工作對於完全不懂幣鈔術語的小女孩真是苦事一樁。 
尤其是校對到「同好交流專頁」,那些詰屈聱牙的專用術語,更是教人無從校起,只好邊做邊罵。現在回想起來,父親當時為我開啟一扇進入幣鈔界神聖殿堂的大門,我竟像個執迷不悟的無知少年,進入寶山,卻空手而回。 
父親雖心有餘但力不足,在蠟燭兩頭燒的窘境下,《收藏家》由原本維持每月定期出刊,到變成雙月出刊,如此認真努力一直持續了10年。民國70年4月30日,《收藏家》第68期出刊,頁數32頁,但也從此停刊未再繼續出版。 
其實,父親從未正式宣佈《收藏家》停刊。我想,父親心裡的火種始終沒有熄滅。他一定還在想著何時提筆東山再起,繼續焚膏繼晷。 
在《收藏家》第68期,他提到自己「病癒未久」。但猜想,一生瘦骨嶙峋的父親,那時實在已力不從心了。 
《收藏家》第69期始終未再出版。不過,他應該已對得起蔣院長當年為他題字的那段珍貴情誼了!
可是這樣的父親終究不是世俗眼光中完美或勉強及格的父親! 
小時懵懂,可是對貧窮的體認卻隨著年齡越來越深刻。 
記得我常因為沒繳課後補習費而要提早放學回家,或者在潮溼的雨季中卑微得幻想擁有一雙溫暖乾燥的好鞋。 
在物資匱乏的年代,父親微薄的薪水要養育五個正在長大的小孩已顯吃力,更遑論還要兼顧與滿足越來越高標的收藏胃口。 
也許有人覺得父親只要隨便拿點什麼去變賣,便可輕易換取衣食無虞。可是父親願意割愛或拿出來交換的收藏,通常都非A咖的頂級藏品。 
父母親常為開門七件事吵架,母親必須沽些工作貼補家用,我的青春叛逆期此刻也正在悄悄萌芽。 
世界變色了,我的心中也開始有了小小怨恨,我常帶著主觀、負面的眼光冷看周遭事情,並把生活中一切不愉快的經驗都歸咎於父親的收藏。 
我開始刻意扼殺我那收藏家女兒的基因 ─ 我不再畫紙娃娃了。 
並發願一輩子不再耽迷於任何事物,也不願碰觸或瞭解父親任何收藏物品。我不自覺地與父親漸行漸遠。此後,晚上冷清的辦公室,慢慢只剩下父親孤獨的身影與落寞的神情。 
當時不懂,如今才知,童年一些與父親的交集,其實才是我人生中最美的顏色。長大後有了自己的人生道路,即使偶爾回去看看父親,陪他說幾句話,但那種童年時父女倆相依相偎的親蜜感覺,卻再也找不回來,我回不去了!
後來回國探望父親,撫按著他皮包骨似的肩膀,總覺得父親的身形每回似又縮小一號。當時流行「電腦寡婦」,我們跟他開玩笑,戲稱母親是「收藏寡婦」,父親笑笑,不反駁也不介意。 
這時,他陪寶貝們的時間也越來越少。母親偷偷跟我們說,現在還偶爾能玩一玩,等哪天都不碰,大概身體就完了。
想不到,那天真的很快就來臨了。當父親完全不碰他心愛的寶貝後,身體狀況已是急轉直下。 
1998年9月,父親住院一個月,情況不好。我回台探視父親,不久又回美國。心情才剛與忙碌的工作和生活接軌,但父親離開的消息卻突然傳來。 
相隔幾千里,好像身上某個部分被掏空了,那種感覺真是無以名之,只覺得整個人似乎變得鈍鈍的。雖然依舊照常生活、過日子,可是有些東西已完全改變,不見了。 
這些年來,我在工作、生活上結交一些為堅持理想而在人生道路上踽踽獨行的父執長輩,我都常會以崇敬的心情執弟子之禮。可是我對自己的父親呢? 
當年蓽路藍縷,在物質環境及科技資源均匱乏的年代,一字一句、一筆一劃留下不少珍貴貨幣史料與紀錄的父親,身為他最鍾愛的小女兒,當年我是否曾因他太堅持自己的理想而背棄他?現在才知,我傷了自己最敬愛的父親有多深?
父親仙逝多年之後,偶然間在網路搜尋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。但他卻以虔敬態度,深刻記錄與素未謀面的收藏前輩那份崇拜景仰之情。 
看完他的部落格文章,彷彿情緒一下子得到洗滌,被掏空的那部分,又有了血淚般的感覺。 
我用一種尋根及懺悔之心情,給這位對我父親自稱是後學晚輩的林永隆老師寫了一封信。第二天,因為父親拉起的一根線,我與林老師在台北首次見面,他帶來一封珍藏已久,是父親早年寫給他的一封信,熟悉的筆跡彷彿宣示著父親對我的寬恕。
當天陪著林老師前來的還有一位吳先生,更出示他在拍賣目錄上所標到父親一些早年的親筆手稿。
這些手稿就是無數個漫漫不眠的長夜,父親努力伏案所書寫的史料與見證。 
我忽然瞭解父親,他也許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寫入歷史的大事,他其實是不寂寞的。
父親啊!父親!你走了十多年,回首之餘,我終於有勇氣寫下這樣一篇文字。 
據說父親當年是與姚蔭昌先生、李東園先生、丁張弓良女士合稱為「台灣鈔壇四大天王」。 
可是我猜想父親可能也喜歡另一個稱號。 
讓我尊稱您一聲:黃志毅大教授!您比真的教授還厲害! 

●此文於2012年11月17日原發表在「YAHOO!奇摩部落格」,2013年9月12日經補充修正後在痞客邦重新發表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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