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於長期收集與研究臺灣系列紙幣,因此對於「歷代臺銀總行」、清代在臺北城內設置的幾座重要官署(1899年9月株式會社臺灣銀行第一個本店就設於布政使司衙門內的「庫廳」)、臺灣神社 (「臺灣銀行券」鈔票的正面圖案大都採用臺灣神社),等系列專題都有深入探究之強烈興趣。
今天(2019年6月29日)所PO這篇文章 ─〈是「欽差行臺」還是「布政使司衙門」〉,亦是基於研究興趣而深入探討並公開發表的一些個人淺見與心得。
「附圖一」這本名為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的小冊共分兩輯(該書封面參見附圖一),是由日本陸軍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人員拍攝,並於明治29年(1896年)出版。
附圖一: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封面。
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首輯僅35頁,除部分頁數放置三或四張小照片外,大多數頁面都以一張大照片為主,每張照片都另附題名、簡介及拍攝日期。
首輯拍攝時間在1895年9月16日至10月12日之間,拍攝地點包含北臺灣的基隆、臺北、新竹三地。
第二輯拍攝時間在1895年10月16日至11月7日之間,共收錄26張黑白老照片,拍攝地點則集中於南臺灣高雄(舊稱打狗)、臺南兩地,但主要還是以「臺南」為主。
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首輯,內有刊登一張標註「台灣布政使司衙門」的黑白舊照片(附圖二)。
附圖二: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首輯,刊登一張標註「台灣布政使司衙門」的黑白舊照片。
拍攝日期依書上之記載是明治28年(1895年)9月22日,此日期距離1895年6月17日總督府在臺始政已過了三個多月。
「附圖二」這張照片若與本文所PO的另一張相同建築之舊照片(附圖三)拿來互相比對,「附圖二」與「附圖三」這兩張舊照片都是臺北城內的一座「清代官署」,差異只在於建築物「有窗戶」與「沒窗戶」。
附圖三:清代官署(欽差行臺)。
何以同樣一座建築群,會有窗戶是否開設的情況出現?
「附圖三」這張「沒窗戶」的「清代官署」舊照,推斷應是剛興建時,屬於早期之原貌。
由於日本人極重視房子採光與通風,所以「附圖二」這張「有窗戶」的「官署」舊照,這些窗戶顯然都是日本在臺始政後才陸續鑿設。
「附圖二」這張出自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之舊照片,可說是目前最常被引用的一張影像照片。
由於拍攝這張照片的日本陸軍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人員,當初出版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時,書中已明確標註此建築群就是「臺灣布政使司衙門」。
此後大家就相沿成習甚至已習焉而不察,凡是引用到此舊照片時,幾乎都一律冠上「臺灣布政使司衙門」之名,而未詳加瞭解與研究其中是否有誤。
例如由國立「國立臺灣博物館」及「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籌備處」聯合掛名,於2002年4月出版的《黃虎旗的故事 ─ 臺灣民主國文物圖錄》,在該書第177頁所附之說明如下:「日治時期的臺灣總督府在初期設於清代的布政使司衙門,直到1919年新的總督府」(現總統府)落成後,才移至新址。」(參見附圖四)。
附圖四:《黃虎旗的故事 ─ 臺灣民主國文物圖錄》書中第177頁的說明。
上述《黃虎旗的故事 ─ 臺灣民主國文物圖錄》書中所附短短不到50字之簡單說明,個人覺得最少就有兩個令人起疑的錯誤之處。
第一,日治初期臺灣總督的「辦公室」是設於「欽差行臺」內的第三進東大堂,而非清代的「布政使司衙門」。
第二,書中這張附圖真的是清代的「布政使司衙門」嗎?
現今在臺北市南海路植物園內,設有一座1985年被指定為二級古蹟(現已是國定古蹟),並於1988年在該處特地成立一座「布政使司文物館」。
「布政使司文物館」是一座在開放時間內可供民眾免費自由參觀的清代閩南式官署建築(開放時間:星期三至星期日09:30至16:30,星期一及星期二休館)。
此「布政使司文物館」之名沿用二十幾年,都無爭議。
後經時為中原大學景觀系李瑞宗先生細心考證詳加研究(李瑞宗現為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建築與文化資產研究所副教授),發現此座古蹟名稱之認定,似乎有誤。
李瑞宗先生認為此座古蹟並非清代布政使司衙門,正確名稱在清末是稱做「欽差行臺」。
「欽差行臺」於1894年完工,那年適逢甲午戰爭爆發,臺灣巡撫唐景崧以「欽差行臺」做為「籌防局」,主籌戰爭期間一切應急事務。
1895年6月17日日本在臺始政,從首任臺灣總督「樺山資紀」至第七任臺灣總督「明石元二郎」止,這前後七任臺灣總督的總督辦公室,皆設在「欽差行臺」第三進之東大堂(此東大堂在清代是放置萬歲牌所在)。
1919年4月,總督府遷至位於現今重慶南路一段122號(即現在的總統府),為方便有所區隔,後來此座官署改稱為「臺灣總督府舊廳舍」。
總計從1895年6月17日起,至1919年3月止,這座原清代的「欽差行臺」被充當臺灣總督辦公室的時間,竟長達將近24年之久。
位於布政使司衙門西側的「欽差行臺」,是由臺灣巡撫邵友濂於光緒18年(1892年)動工興建,1894年完工後專門提供做為外地高級官員來臺北視察時住宿及宴會、會議之用。
此項古蹟的正名之舉,係由李瑞宗教授主導,經他查閱相關史料及地圖後,為符合本建物之正確名稱,故應修正名稱改為「欽差行臺」,後經官方嚴予審核認定通過,由臺北市政府文化局於中華民國102年2月1日以北市文化二字第10230278401號公告,修正本古蹟名稱,將「布政使司文物館」正式更名為「欽差行臺」(附圖五)。
附圖五:原「布政使司文物館」更名為「欽差行臺文物館」之告示牌。
李瑞宗教授對「欽差行臺」這項主題學有專精素有研究,先前就已在民國96年11月交由臺北市「南天書局」出版一冊名為《臺北植物園與清代欽差行台的新透視》的研究專書(附圖六)。
「布政使司衙門」更名為「欽差行臺」其立論依據,許多都是參照李瑞宗教授《臺北植物園與清代欽差行台的新透視》書中的精闢分析研究成果而來。
附圖六:李瑞宗教授《臺北植物園與清代欽差行台的新透視》封面。
在該書第36頁(附圖七)所附插圖下方標註之說明如下:「遠方即是欽差行臺的建築群,1895年。左右兩側的最邊間,屋脊未採用翹脊。後方立有二座高大的旗桿,即為巡撫衙門的入口。」
附圖七:《臺北植物園與清代欽差行台的新透視》書中第36頁有關「欽差行臺」之說明。
此外,我們再從「附圖二」這張照片實際的拍攝角度來探究,亦可確認是「欽差行臺」無誤。
在1894年之後,若從昔日名為「承恩門」的北門進入臺北城,在現今「中山堂」一帶共有成「品」字分布排列的三座清代重要官署(附圖八)。
附圖八:「品」字分布排列的三座清代官署。
這三座當時是清代臺北城內重要的行政官署,其名稱分別是「臺灣巡撫衙門」、「布政使司衙門」及「欽差行臺」。
其中「品」字上邊的那個口字是「臺灣巡撫衙門」。
「品」字下邊之「左口」,是「欽差行臺」(1894年改為「籌防局」)。
「品」字下邊的「右口」,則是「臺灣布政使司衙門」。
若將此三座官署做一比喻,臺灣巡撫衙門層級最高就猶如「總統府」;布政使司衙門的行政體系龐大掌管事務繁多有如「行政院」;而欽差行臺在設立之初其功用就好比是「臺北賓館」。
在「附圖八」後方有兩根我另以紅色橢圓形特別標示的高大石雕旗杆處,就是當時「臺灣巡撫衙門」的位置。
現以這兩根高大石雕旗杆做為方位之標的,從這三座官署的相對位置與角度來判定,在「附圖二」這張照片只可能出現「欽差行臺」,根本不可能出現「布政使司衙門」的影像!
再從反向來思考,若「附圖二」這張照片真的是品字下邊「右口」的「布政使司衙門」,則品字下邊「左口」近在咫尺相鄰的「欽差行臺」則又位在哪裡?
「欽差行臺」豈不是憑空消失了嗎!
雖然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錯誤在先,其實在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於明治29年(1896年)出版後的第三年,亦即在明治32年(1899年),日本人石川源一郎也曾編著另一本《臺灣名所寫真帖》,該書對「臺灣布政使司衙門」之說已有修正。
在石川源一郎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書中所附的照片有一段中文翻譯說明如下:「台灣總督府位於西門町三丁目通,建物是舊政府時代的行台,以供外來大官住宿,各官廳長官時常在此會宴集議,其功能類似東京的鹿鳴館。 光緒十八年(我明治二十五年)興建,光緒二十一年(明治二十八年)落成。明治二十八年六月十七日樺山總督等官員入駐此地, 宣布全島始政,而做為總督府,其內有陸海軍幕僚及民政部、監督部、臨時土地調查局等機構。」(附圖九)
上述那段中文翻譯提及的「行台」就是「欽差行臺」(1894年爆發甲午戰爭唐景崧將其改為「籌防局」)。
可能是日本陸軍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人員拍攝的這本《臺灣諸景寫真帖》影響較大,雖是錯誤之引述,但已在民國102年2月1日由臺北市文化二字第10230278401號公告修正本古蹟名稱,將「布政使司文物館」正式更名為「欽差行臺」,並公告周知。
附圖九:日本人石川源一郎《臺灣名所寫真帖》書中有關「欽差行臺」的說明。
時至今日(2021年1月),距離2013年2月由官方的臺北市政府化局明確將「布政使司文物館」正名為「欽差行臺」至今已有8年多,但「附圖二」這張明明是「欽差行臺」之舊照,由於積習難改以致屢屢被誤稱為「布政使司衙門」的情形,似仍未見完全改正......。
●此文於2019年6月29日原發表在「林永隆的臉書」,2021年1月10日再轉貼至痞客邦。
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lingyulon/posts/pfbid02EvxpVmf8xDPGddPtu3VYPpEzyjZhLkLBmTRsXyRmk6FhPxAB35z7tEv7PqddNdkEl